高考之後的暑假,應該可以說是大部分人人生最鬆弛的一個假期;
周舟作為乖女兒的假期,就是這樣開始的。
高考那天夜裡的一切,包括之前的日日夜夜,父女二人都緘口不談。
他們在夜裡擁抱彼此,太陽昇起來的時候,離開彼此的懷抱。
兩人剛成為男女關係的時候,已經很尷尬,恢復父女關係的時候,其實只會更尷尬,但他們都在用力去給彼此體面。
周舟不想周嵐寬太難過,她其實從來不想父親難做,任何逼迫他的行為都是為了未來讓他能夠心安理得,讓他們兩個人可以理所應當。
而周嵐寬的想法更簡單,他只是以為暑假之後,徹底就要放走周舟了,測底失去她。
他怎樣都要珍惜這求來的分分秒秒,所以哪怕尷尬,他也要盡力去掩藏,他“死期將至”所以盡心盡力去做他求來的好爸爸。
兩個人都在給彼此體面,都裝作若無其事,給彼此的是最好的形象,痛苦分別都自己承受。
時間其實很快,周嵐寬有工作,周舟的假期也很滿,她之後的計劃還要實施,但人生的路還要往前走,周舟清楚自己要什麼。
她要她的爸爸,要這個男人,也要揹負要了這個男人,自己該揹負怎樣的命運,她只能成為一個撐得起這份關係的舵手,要有足夠的底氣和能力,而不是成為一個附屬品。
周舟要周嵐寬,是因為她愛他,愛父親也愛這個男人。
他給她安全感,給她愛。但她不是菟絲花,她明白,他們甚至不能是共生的關係,她要能力強大到可以撐起這一切,金錢、權力,都不能割捨,她只會向她的男人示弱,其他的一切,都要在她手中拿捏。
成績下來的時候,沒有意外,周舟是全校第一,成績夠華大,但不是市狀元,她滿意這個結果。
她是要和自己父親糾纏不清的關係,所以,任何顯眼到可能被外人深挖的情況,都要杜絕。
考上華大,讓她在校內、或者小區內都足夠出名,但不至於出名到被人架在風口浪尖,讓市內、省內的所有人都知道。
以後,在周舟的計劃裡,兩個人是一定要離開海市的。
再之後就是順利的錄取,再到一些繁瑣的聚會。
周嵐寬很開心,真的發自內心的為周舟驕傲,他真心會為自己的寶貝驕傲,心裡會很滿,同時會酸脹壓抑,但也自得。
會狠狠堅定自己該放手,周舟太優秀了,自己會成為她人生的汙點,必須放手,她才能沒有後顧之憂。
她能爬多高,現在是沒有定義的。
而她絕對不會是第二個屈蘭。
周舟答應做周嵐寬的女兒,那這個假期她就是一個正常的好女兒,她做她要做的事,也給周嵐寬她需要的陪伴,因為她心裡清楚,兩個人永遠不會結束,所以她心態很輕鬆。
這個假期,周舟做了兼職,做了志願者,學車,學英語……一切剛解放撒歡的畢業生想不到去做的,她都去做。
而這麼滿的去安排自己後,她還有時間安排給周嵐寬,父女二人計劃了一場旅行,沒有去很遠的地方,也只是三天的時間,但對周嵐寬而言,意義是重大的。在他心裡,這是他以後幾十年能拿來反覆回憶、懷念的旅行。之前的十九年,不算去公園遊樂場這種一日遊,周嵐寬沒帶周舟一起出去長期旅行過。
這是第一次,所以周舟也很興奮。
兩個人選擇去海邊,就去了海市最近的海。
父女是不能住在一間屋子裡的,所以定了套房。
那是很安逸的三天,兩個人的心境雖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在海邊看日出,看日落。
在海邊漫步,一起吃海鮮,
周舟帶爸爸去嘗試一些新的東西,
他們去海邊的咖啡館喝咖啡,去海邊的酒吧小酌,
看著路過小情侶嬉戲打鬧,看著老夫妻白頭攜手前行。
周嵐寬好愛那段時光,他不經意之間就會去看別的情侶,然後羨慕,控制不住去幻想,如果他們不是父女,是不是也可以有那樣的時光。
那是和屈蘭在一起時不曾幻想的,他和屈蘭在一起時,想的就是怎麼過日子,從沒想過生計之外的閒暇時光,可以攜手慢慢前行,身邊的一切風景都是美好的。
但是也只能是幻想了,周舟會有這樣美好的時光,她會有人陪她浪漫過一生,但牽起她手的人不會是自己了。
真好,她真好,周嵐寬為她開心,也為這既定的結局心痛,甚至分不清是開心多還是心痛多。
應該是開心多吧,她快樂,她幸福,他身為爸爸也就心滿意足。
海邊的花店,鮮花很貴,但更昂貴的是心意,哪有什麼絕對的直男,真的很愛的時候,男人只想給女人一切的美好。
周嵐寬在海邊給周舟送花,他不能買玫瑰,就還是買周舟喜歡的雛菊,他不懂花語,只是想送她花,想讓她開心。
他們傍晚在海邊散步,有海鳥飛過,兩個人並肩而行,有說不完的話。
其實更多的是周舟在回憶小時候的趣事,說起來周嵐寬很忙,但父女的故事還是很多,回憶起來也都是滿滿的愛意。
夜深了,月亮爬上來。
兩個人走了太遠,大海沒有盡頭,兩個人又要沿著原路返回,不知道誰在遠處放起了煙火,海邊散步的人都駐足去看,熙熙攘攘,偶有讚歎。
月亮也爬出來了,應該快到十五了,月亮很亮很圓,沒有被煙花奪去光芒,一切都過於美好,兩個人都知道,這段記憶將永生難忘。
不知道是誰先拉起誰的手,反正後來兩個人拉著手往回走,沒有人規定父女不能手拉手。
“爸爸,你還記得,我那麼矮的時候,你每次出去玩都會拉著我的手嗎?那時候你的手好大,我只能抓住一根手指,你的腿也好長,但每次,我都能跟上你的步伐,現在想想,你是放慢腳步,一直在等我啊。”周舟感慨。——所以以後也一直等等我好嗎?我很快就會長大,會跟上你的步伐。
“現在手也沒多大。”周嵐寬握著女兒的手,還是軟軟的小小的。
“哦,牽你的手,足夠咯”她不滿的撒嬌。
周嵐寬笑笑不說話,更攥緊掌心的小手,慢慢的走、慢慢的走……
後來她累了,小短腿走不動了,他又把她背在背上慢慢的走。
月光、燈光,折迭的影子…
時間要是能停留就好了,或者此時此刻就世界末日,也不算太糟糕。
……
周嵐寬最終送走了周舟,親自把她送去了華大,這全國的最高學府,他親眼見過了,才會踏實認識到她未來的路有多寬闊。
他早早送她去學校,在她室友還沒來之前,就把她安排妥當。
這也許是周嵐寬身為一個父親最後能為周舟做的事了。
他一直看上去很高興,直到他們要分別。
周舟也一直在笑,直到他說:“周舟,今天過後再也別回海市了,我再也不想見你。你明白嗎?”
她還在笑:“好。”
周嵐寬還想交代很多“你的學費生活費,我會打在你卡上,假期你……”
但周舟說“你放心,我能安排好自己的一切。”“爸爸,我成年了,可以照顧好自己,你要相信我。”
……
她又這麼乖,乖到讓一個情感不豐富的男人想落淚。
“周舟…爸爸只是希望…希望…”他不知道怎麼說,
“不用說的爸爸,我們都懂的,我會非常好的,你也要非常好,我們都會好好的。好嗎?”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好字,周嵐寬怎麼也說不出口,後來,他們沒有擁抱,他們背對背,背道而馳,再多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周舟沒有哭,也不會哭,眼淚不留在心愛的人面前,是沒有意義的。
周嵐寬呢?也不會哭,她在變好,他沒有理由去流淚。
他能做的都做了,他之後能做的就只是掙更多的錢,未來的日子,等待他的也許只剩了死亡,他不能在女兒身邊了,但他要存足夠的錢,給她飛更高的底氣。
分開時候,真的很痛啊,但周嵐寬想,他做了最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