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幾年的法制欄目,也採訪過一些人,有人一輩子謹小慎微,最後因為口角,一時衝動殺掉一直欺凌自己的鄰居,也有連殺雞都不敢的女人,因為不堪忍受家庭暴力,蓄謀殺掉自己的丈夫。”楚洛笑了笑,又刻意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桑小姐,我不是指你。我不清楚當年的事情,所以也不評價。只是,就算桑爺爺這麼多年沒找過你……可我覺得,有些東西你是有資格爭取的。”
桑旬聽得一時怔住,心中感激楚洛先前說的那一番話,又在心裡苦笑,桑老爺子並不是沒找過自己,只是找到了越發厭棄而已。
“是我考慮不周,你別見怪。”楚洛再次道歉,“你之前說要出國,是出國定居嗎?”
桑旬點點頭,見車子開到了一處繁華地段,心中一動,於是說:“楚小姐,就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來吧。”
楚洛不明所以,但還是就近停了車,又在桑旬下車之前說:“相識一場也算緣分,你明天幾點走?我送你去機場吧。”
桑旬想了想,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十一點的飛機。”
“那明早七點半見。”
下了車後,桑旬又往前走了幾百米,進了一家咖啡館,找了臨窗的位置坐下。
對面便是沈氏集團的大樓,沈恪的辦公室在二十三層,桑旬一層層數上去,發現沈恪的辦公室果然還亮著燈。
辭職之後,她去過一次沈氏收拾東西,當時沈恪不在,只有宋小姐,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有點失望的模樣。
桑旬想,其實這世上還有很多人對自己以善意相待。
她在咖啡館裡又坐了片刻,起身出門的時候,卻在門口撞見了沈恪。
他沒穿外套,身上的灰色襯衣有點皺,桑旬猜測他大概是一個人加班,沒有助理,所以下來買咖啡了。
桑旬很快反應過來,於是說:“沈先生還是要一杯美式?我去買。”
沈恪一時沒說話,過了幾秒點點頭。
從櫃檯回來,桑旬將咖啡遞給沈恪,沈恪接過,問:“你怎麼在這裡?”
桑旬沒有回答,反而說:“這麼晚了,沈先生應該少喝些咖啡。”
都不是善言辭的人,走出咖啡店便是告別,看著沈恪逐漸遠去的背影,桑旬的一顆心猛地揪緊。
她追上沈恪,小聲地喊:“沈師兄。”
沈恪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她。
她想告訴他,她不是個壞人,她從沒害過任何一個人,她是無辜的。
桑旬看著他,慢慢地說:“我想抱抱你。”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她在心裡說。
沈恪抿著嘴,沒有說話,下一秒便張開雙臂,將桑旬整個人攬進懷裡。
桑旬閉上眼睛,沈恪的懷抱溫暖乾燥,身上有淡淡的剃鬚水味道,他的手掌按在桑旬的背心,隔著衣物能感受來自他掌心的溫度。---
早上七點半,去機場的路尚不擁堵,車子開了四十分鐘便開到了,楚洛幫她將行李從後備箱裡拿出來。
說是行李,其實只是一隻二十寸的小箱子。桑旬的一切,便在裡面了。
楚洛說:“希望你在那邊過得開心。”
桑旬忍過那一陣淚意,說:“我會的。”
楚洛拍拍她,滿臉溫柔的笑:“你進去吧,再見。”
“再見。”
這座城市呀,載滿了她最快樂肆意的青春回憶,亦見證過她最孤苦無助的黑暗時刻。
她初來時意氣風發,離開時卻一身風霜,黯然退場。
---
席至衍一連幾天都在家裡睡覺,公司的事情也不聞不問,直到下午的時候顏妤特意到家裡來找他。
他套了件衣服便出了臥室,顏妤坐在餐廳裡,一邊哼著歌一邊將打包帶來的飯菜放進乾淨的碗碟裡。
席至衍聽見,笑了笑:“怎麼心情這麼好?”
顏妤抬起眼來看他,卻並不回答,只是說:“晚上陪我去看電影。”
“好。”席至衍應道,“看什麼?”
“不告訴你,反正你每回都在影院睡覺。”
席至衍笑笑,沒再說話。
兩個人這樣大概就算是確認關係了,連顏妤都覺得荒誕,相識這麼多年,她一直覺得他就像一隻風箏,別看飄得那樣高那樣遠,可線卻是在她手中的。
桑旬的出現讓她不安,她預感到自己要是失去這個人,所以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放下矜持,只為重新拽緊手中的線。
顏妤想,她還能怎樣呢,她知道他心中被那女人佔了一席之地。她想放自己一條生路,於是告訴他那個女人要出國,如果席至衍要去追,那她也勢必將斷得乾乾淨淨,不再給自己一絲幻想。如果席至衍現在不去追,那她便可以確定,他以後也不會再去找那個女人了。
晚上去相熟的西餐廳吃飯,一進門便有侍應生送上一捧大馬士革玫瑰來,是一早從保加利亞空運過來的,玫瑰花瓣上還沾著點點露水,粉白色的花瓣邊緣洇著一點鮮紅,十分漂亮。
顏妤知道是他訂的,嘴角彎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浪漫了。”
席至衍側頭看她,她慢慢閉上了眼睛。
席至衍看著顏妤,她的臉龐美麗,長長的睫毛搭在下眼瞼上,就像振翅欲飛的蝴蝶翅膀。
他僵住幾秒,目光劃過她嫣紅飽滿的嘴唇,最後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