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刁蠻任性。”席至釗也放緩了聲音,“可她從沒幹過害人性命的事情。”
果然,席至衍一時間沉默下來。
見剛才的話起了效果,席至釗又繼續說下去:“你總還記得,至萱是為什麼才躺在那裡的吧。”
與堂兄告別後,席至衍沒有回家,而是開車去了城郊的別墅。
從五年前起,家人就把至萱送到了這裡,偶爾來探望。
開始時並不是這樣的。
那時至萱突然蒙受如此大難,兩次徘徊在死亡邊緣,向來柔弱的母親哪裡承受得起這樣的打擊,日日以淚洗面,就連一向堅毅的父親,也在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至萱從小聰明乖巧,是全家人的心頭肉,乍然變成那副模樣,沒有人能承受,他們這個家幾乎就要崩塌。
只是人生在世,大多數人都有著極強的自我治癒能力。
最初的震驚與悲痛過後,隨之而來的是麻木與厭倦。
父母似乎都希望儘快從小女兒的陰影中走出來,可是那個曾經是“家”的地方,如今成日被陰鬱與絕望籠罩,令人望而生畏。
他知曉父母的心思,也不願看父母日夜沉浸在往日的沉痛與陰霾當中,於是主動提出,將妹妹送到城郊的別墅去修養。
沒有人願意先開口,那就讓他來當這個惡人。
可是後來的事情卻漸漸超出了他的預計。
遠離了小女兒帶來的陰霾,父母慢慢恢復成以往的模樣,卻也變得越來越不願提及曾經疼愛的小女兒。
這本無可厚非,席至衍知道,他不可能要求家人永遠活在痛苦當中。
他不滿父母希望將至萱的下半輩子丟給周仲安的做法。
可就連他自己,去看至萱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更多的時候,他選擇刻意遺忘。
席至衍走到妹妹的床前坐下,她還是老樣子,躺在床上沒有任何生機。
不知為何,他覺得妹妹看起來越來越陌生。
他摸了摸妹妹的臉,輕聲道:“至萱,我上個星期路過你們學校,就開車進去轉了轉……我記得你以前住在十八棟,現在那裡已經改成男生公寓了。還有操場,你以前總跟我抱怨說夜裡太吵,現在也好多了,再也沒有男孩子在那裡唱情歌了……”
“至萱,前幾年我經常夢見小時候……那時候你還沒有桌子高,我和沈恪不願意帶你玩,你就跑去跟爺爺告狀,等爺爺要打我,你又哭得跟什麼似的。”
可現在,他已經很久沒有夢見過至萱了。
閉上眼睛的時候他幾乎已經想不起妹妹的臉了。
---桑旬是下週一一早的航班,分離來得如此突然,即便是高興她終於可以開始新生活,可孫佳奇仍然覺得萬分傷感。
桑旬將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只是安慰孫佳奇:“等你休年假,你就飛過來看我。”
孫佳奇不吭聲,她知道桑旬是再也不會回這個地方了。
傍晚的時候孫佳奇打電話給桑旬,說自己今晚不加班了,和她一起出去吃飯。
桑旬在電話這頭笑,說:“別出去吃了,晚上我來做飯。”
掛了電話桑旬便換衣服去附近的超市買食材,她很早便自立,於烹飪上也算拿手。她又熟知孫佳奇的口味,知道今晚這頓一定能讓她滿意。
除了食材,她還買了一大堆的日用品回來,孫佳奇生活上粗心,沒有自己照顧,恐怕連衛生紙都不記得買。
半路上她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起來,桑旬手忙腳亂的接起來,電話那頭是一個溫柔甜美的女聲:“您好,請問是桑小姐嗎?”
桑旬的聲線莫名的緊繃起來:“你是哪位?”
“您好,我叫楚洛,是xx電視臺的記者,不知道方不方便約您出來見個面?”
在監獄的時候,桑旬和獄警的關係不錯,出來的時候留了電話給他們,想來記者就是透過這個找到她的。
電視臺記者要見她,能有什麼事呢?
無非是要挖掘罪犯的心路歷程。
桑旬沒有再說話,直接掐斷了電話。
隔了幾分鐘,那個號碼又發過來一條簡訊——
“桑小姐,這次和您見面的全部細節都不會被我用作節目素材,希望您能考慮一下。”
桑旬刪掉簡訊,將那個號碼拉黑。
她心裡不由得有些慶幸,從前在監獄裡的時候,還好沒有無聊的記者來採訪她,否則她就不能如現在一般拒絕了。
走進小區,一路都有相熟的鄰居和她打招呼,語氣熱絡:“今天自己做飯啊?”
“是呀。”桑旬一一笑著回應。
看,她最喜不知她底細的人,唯有在他們面前她才能維持尊嚴。
在廚房裡做飯的時候,玄關處突然傳來猛烈的砸門聲,她以為是孫佳奇忘了帶鑰匙,但轉念又想到孫佳奇不會這樣暴力。
開啟門的時候桑旬萬分驚訝,居然是席至衍。
他看起來像是喝了不少酒,步履虛浮,連呼吸中都夾雜著酒氣。
桑旬一開啟門,他整個人便都軟軟地倒下來,她只得伸手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