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聽著這雷聲總也不踏實,他手裡拿著林姑娘寫給他的邀請信:
“阿辭:
展信安,不知你近來過得如何,冒昧寫信給你。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的有關研究中國古建築的事嗎?如今國難當頭,萬物具廢,無數壯美的歷史古蹟毀於炮火之中,這是令天下所有建築人所心痛的事。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們無法走上前線,應當各司其職,至少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對得起自己的這一份熱愛,對得起自己對歷史的承擔。侵略者囂張肆虐,又企圖在文化上打壓我們,這是莫大的恥辱。我和我先生決定組建一支研究隊,發掘中國現存的木製古建築,你的專業素養令人讚歎,我們誠心邀請你來。”
楚辭握著這封信,若說不向往是不可能的,“唉。”楚辭嘆了口氣,把信夾到了書裡,搖了搖頭繼續邊看書,邊畫圖。如今日軍壓在關外,若是尋了機會破了關,那燕城離戰火就不遠了,到時候別說是燕地,就是整個中原,甚至半個中國,都岌岌可危。楚辭未雨綢繆,看著關於日本的書。
又是一聲驚雷,卻不見絲毫的雨滴落下來。天越來低暗陰沉,也越來越悶熱,正在午睡的六姨太猛地坐起,驚得一身汗。她喊來丫鬟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水一邊順著氣:“我這心實在是發慌,別不是四爺那兒出了什麼事。”
丫鬟安慰著六姨太:“都是這鬼天氣,您別瞎想,等下場雨天就涼快了,您在睡會兒,我在邊上給您扇風。”丫鬟一邊說著,一邊伶俐地拿過床頭的扇子,衝著六姨太扇著。
這丫鬟還算機靈,扇地不急不緩剛剛好。六姨太舒服了些,把杯子放到床頭櫃上又躺下了,可還是心跳的很快。
“啪!”藤原新之助板著臉,手用力地拍在桌子上,手掌下是一份新的電報,他的面前筆直的站著幾個日本軍官,這其中就包括小泉次一郎。
“一群廢物,被一個支那人給耍了!”
其中一個日本軍官解釋說:“大佐,說不定燕地的衛戍司令真的已經投靠了皇軍。”
藤原新之助眼神凌厲,反問道:“我軍是進駐支那最優秀的特種部隊,有最優秀的情報人員,若真是如此,我軍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小泉次一郎回答道:“大佐,我與燕地衛戍司令打過幾年交道,憑他的本事,這應該不難。”
藤原新之助冷哼了一聲:“這個支那人真是給我太多驚喜,小泉中尉,看樣子我們去燕城的計劃要推遲了。”
小泉次一郎點頭:“是!”
“與這位梁司令繼續保持電報聯絡。”藤原新之助頗為遺憾:“我還真想見見這位有趣的司令。”
“會有機會的,相信用不了多久,太陽的光芒將會照耀整個支那,梁願也會臣服於天皇陛下。”
梁願晚上回來的晚,瞧見楚辭又趴在桌子前睡著了,心頭像是揪著一塊肉。梁願看著他手上那本關於日本軍事的書,眼裡滿是心疼。明明是那麼溫和的一位小少爺,這些年跟著自己,硬生生的把手裡的詩集換成了軍事建築類的書;明明這雙小手畫的是這世上最漂亮的房子,可這些年,畫的卻全部都是防禦工事。
大爺把人抱在懷裡,可懷裡的人睡得輕,揉著惺忪的眼,帶著些鼻音:“阿哥,你回來啦。”嘴角掛著一道彎。
大爺的心要化了,啞著嗓子小聲說:“吵醒你了?”這聲音好聽極了。
楚辭窩在大爺的懷裡搖了搖頭,大爺把人抱到床上,輕輕地摸了摸楚辭柔軟的自來卷,嘴角劃上了一個溫柔地弧度:“媳婦兒,你不用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天塌下來,有你男人替你扛著。”
楚辭不服氣的撅了撅嘴:“我也是……”話說到一半,閉了嘴。
大爺看著他緊閉著嘴的模樣,心裡還是有些期待的——差一點,就差一點,他的阿辭就對他敞開心扉了。大爺輕輕地吻了吻他的額頭:“乖寶兒,睡吧,睡吧……”楚辭點了點頭,合上了眼。他實在太困了,整整一天連吃飯喝水都沒顧上,更別提休息一會兒。
終於,一聲驚雷過後,伴著電閃雷鳴,傾盆大雨姍姍來遲。刺破了天上厚重的雲,遲來的秋風襲來,又遠去。
清晨,麻雀立在柿子樹枝頭“嘰嘰喳喳”地叫著,地上是昨夜被雨水打下的落葉,小兔子們三三兩兩的依偎在一起,用小爪子洗著臉,還有一些依舊在打著盹兒,彷彿是因為昨夜的雷雨沒有睡好。一切看起來那麼的平靜美好,卻被一聲尖叫給劃破了。“啊——”鈴鐺一早要去服侍葉秋楓起床,敲了兩聲門沒人回應,一推開門,鈴鐺看著屋裡的景象,站在門口尖叫著。這聲尖叫引來了不少早上灑掃拾掇的下人,大家紛紛圍在葉秋楓的門口,有的捂著眼,不敢看,有一些小聲議論著。
葉秋林也被這聲尖叫吸引了去,張媽媽看著葉秋楓的門口圍著那麼多人,對葉秋林說:“小姐,許是大小姐又發脾氣了,不如讓我先去看看吧。”
葉秋林笑著搖了搖頭:“這一大早的,姐姐怎麼會發脾氣?待會兒我自己進去,你在門口守著就行,到底她是我的姐姐,不會傷了我。”
下人們瞧見葉秋林走過來,紛紛噤了聲,自覺地往兩邊靠了靠,讓出了一條小道,讓葉秋林走過去。葉秋林走進了屋,久久沒有傳出動靜,張媽媽有些急了,問著邊上的荷葉:“裡頭到底是怎麼回事?”
荷葉扶著嚇得掩面大哭的鈴鐺跟張媽媽說:“我沒敢往裡進,瞧著門口亂成這樣,跟遭了賊似的,鈴鐺又嚇成這樣,裡頭恐怕更……”
“瞎說什麼!”張媽媽瞪了荷葉一眼:“若是裡頭真那麼可怕,我們小姐怎麼……”張媽媽沒說完,深吸了一口氣,左手的拳頭砸在右手上,跺了一下腳就往裡頭跑:“糟了!”
如果說葉秋楓的外屋只是一片狼藉,那屋裡頭就是鮮血淋漓,只見屋裡頭的東西能倒著就沒有立著的,地上滿是被剪碎了的衣服碎片,這些衣服一看價格不菲的面料就知道這都是葉秋楓自己的衣服,還有一地的碎渣子,有玻璃的、還有瓷的。葉秋楓趴在倒在地上的桌子上,手裡握著一把帶血的剪刀,臉上的表情猙獰,滿臉是血,就連從前臉邊上那條疤,也被豁開了一條大口子,而臉上這血,是從眉毛下頭的兩個血窟窿裡流出來的。
張媽媽到底活了那麼大歲數,雖然也被嚇著了,可心裡想的都是葉秋林,她乾嘔了兩聲,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不看葉秋楓的臉,瞧見葉秋林嚇暈在了地上,慌忙過去抱住她,可就算葉秋林再纖瘦,一個老太太哪裡抱得動這麼大一個人。她大喊著:“來人啊,快來人,小姐暈過去了!”
外頭的下人們聞聲蜂擁而入,可一進裡屋的門,立刻有不少吐了的,剩下的大多心裡發怵不敢上前。
葉秋楓姐妹倆住的小院子是在三爺院子邊上生生闢出來的,原先三爺和二爺院子中間有兩三間屋子,他爹不在家,三爺就求了老太太和他大哥,用磚石生生得圍了個院子給葉秋楓。平日裡葉秋楓動靜就大,為這個二少奶奶沒少跑到三爺院子裡吵。
這會兒二少奶奶正在梳妝檯前邊化著妝,又聽到隔壁院子裡的喊叫聲,嚇得差點塗歪了口紅,她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肚子裡的氣,低頭揉了揉眉心,對著鏡子裡頭微笑著說:“我不生氣,我不生氣,生氣容易變老,生氣容易變胖,生氣皮膚不會好,不能跟賤人一般見識……”
“少奶奶,少奶奶,咱隔壁院兒裡頭出事了!”
二少奶奶聽著貼身丫鬟不穩重的跑著,火氣又上去了幾分:“隔壁天天出事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大驚小怪什麼?能不能穩重點?”自從替楚辭當了家,二少奶奶越發的成熟穩重了。
丫鬟喘著粗氣:“不是,二少奶奶,這次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
“您聽我說,姨太太她……她死了!”話剛說完,小丫鬟捂著嘴乾嘔了一聲,強忍著嚥了一口唾沫。
“什麼?!”二少奶奶“噔”得站了起來,在梳妝檯前踱了兩下步:“不能慌!”她隱約想起來了梁家十幾年前她剛嫁進來以後死的那些個姨太太,深吸了一口氣,站定了問:“這事兒老三家的院裡有動靜嗎?”
還沒等丫鬟回答,二少奶奶又說:“讓孩子們今天都別出門,尤其別往隔壁那邊跑,小孩兒的心性還不穩,這事兒衝撞了不好。”
二少奶奶想了想又說:“你先去大嫂院兒裡,找大哥大嫂,這事兒得讓大哥做主,你快去,不然一會兒大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