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這家館子不錯吧?之前我帶我家媳婦兒來吃的時候我家媳婦兒就說好吃來著。”大爺自己吃的歡快,絲毫沒有客氣的意思。
越猶憐鳳眼一挑,翹著蘭花指用餐巾擦了擦嘴,嗔怪道:“這還是當年那個馳騁煙花巷春風滿面的梁大司令麼,怎麼,幾年不見,多情將軍成了長情公子?您跟猶憐吃飯總提尊夫人猶憐可是要吃醋了。”
大爺挑眉,抬起食指放到嘴邊“噓”了一聲,笑道:“這話可不能讓我媳婦兒聽見,小傢伙脾氣大,生氣了晚上可不讓我鑽被窩兒。”
“怎麼,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大司令、梁家大爺還真的怕老婆啊,我還以為這是謠言呢,”越猶憐抬起掛著翡翠鐲子的白玉腕子,慵懶的支著漂亮的尖下巴,鳳眼微睨,聲音勾著尾音:“本來那場嫦娥是猶憐專門想唱給將軍聽的,奈何將軍不在,想著今兒個給您補上,現在想來您也不敢去我那脂粉燻過的地兒了。”
梁願勾起嘴角,輕輕一笑:“呵,敢啊,怎麼不敢?”
越猶憐有些驚喜,眼睛亮了起來,嘴角要勾到風眼的眼尾去了:“喲!梁司令果然是豪傑,既然吃的也差不多了,那咱們這就回越樓?”
梁願翹著二郎腿,端起紅酒杯輕輕在越猶憐的杯子是碰了一下,揚了揚下巴:“梁某很期待越老闆的表演。”隨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嘴角的笑意更深。
越猶憐愣了一下,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紅酒是泊來貨,入口微苦,有些酸澀,還未來得及品出回味的甘甜,便下了肚。
夜晚的的燕城煙雲籠罩,星漢沉睡,月影消沉。越樓燈火通明,裡面傳出來的有戲子們咿咿呀呀的唱腔,有小販的吆喝聲,還有客人們觥籌交錯、男歡女笑得聲音,像極了秦淮河邊的燈影醉夢。今天並沒有安排越猶憐的場子,人還不算多,若是等越猶憐登了臺,那才叫一票難求,可真正懂戲、認真聽戲的,又有多少人呢?
越猶憐帶著梁願回了自己的院子,卻見著門口站著一身西裝革履的段新陽,只見段新陽衝著兩個人微微點了點頭,眼睛上的那片鏡片閃著寒光,遮住了他的神情。
越猶憐有些慌神,忙說著:“這不是段總督麼,稀客呀,我這越樓真是蓬蓽生輝。我還以為像您這樣的新派知識分子不喜歡聽我們這些老掉牙的戲文呢,不湊巧,今天沒安排猶憐的場,等改天猶憐一定親自去請您,為您唱一齣好戲。”
段新陽笑著說:“越老闆不必麻煩,您這不已經準備好了嗎?”
越猶憐的眼神閃了閃,有些不自在:“您這是說笑了,梁司令這樣的貴客,越某這樣的伶人怎麼可能請的來。”然後回頭看了看梁願,想著怎麼解釋。
梁願手插著兜,勾起嘴角笑而不語。
段新陽單手抱著小兔子,一副彬彬有禮得儀態微笑著說:“若是能受越老闆的邀請,那段某自然不能推辭,再忙也要來這越樓坐一坐。段某早就聽說梁司令是個愛聽戲的,這不就投其所好來了麼,也是趕巧碰上樑司令了。”說著眼神也瞟向梁願。
梁願倒是一點也不驚訝能在這裡遇到段新陽,挑了挑眉說:“段總督這就折煞梁某了,哪兒有長官遷就部下的,梁某何德何能讓段總督大老遠不休息親自跑到越樓裡扮嫦娥,這不是搶了越老闆的生意嗎?您生得標誌,若是往那戲臺子上一站,明兒報上的頭條就是‘越樓的頭牌換人,總督挑起越樓大梁’。”梁願看著他懷裡的兔子就不爽,嘴上也不饒人,這話聽得越猶憐打了個哆嗦。
段新陽面不改色,有意無意地摸了摸兔子耳朵,問他:“梁司令覺得這隻兔子是公的還是母的?”
梁願樂了:“怎麼著?段總督好興致,跑到越樓來求知若渴來了。”
段新陽的眼鏡反射著寒光,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梁司令,您說對不對?”梁願聽了這句詩微微皺眉。越猶憐也是個有眼力見的,見著氣氛不太對,立刻笑著說:“既然二位長官有事商議,那猶憐就不打攪了,猶憐這就吩咐人給二位爺收拾個雅間。”
段新陽坐在雅間裡,依舊是彬彬有禮地模樣,微笑著說:“其實段某是來拜託梁司令幫我做一件事的。”一臉讀書人的人畜無害的樣子。
“段總督權高勢大又能力過人,還有什麼需要梁某做的?”梁願看著段新陽的眼睛,笑著說。
“新調來直隸的總督前幾日已經從浦口上了火車,走的津浦線,凌晨三點到達天津,之後會坐車到北平述職,以梁司令的實力,相信一定會成功擊殺這位總督並且全身而退的吧。”段新陽的面容平靜,帶著微笑看了回去,沒有躲閃的意思,一點也不像是在敘述一個殺人計劃。
梁願靠在太師椅上,用食指的指尖有節奏地敲著木製的把手:新來的總督,那不就是眼前這位段總督的二哥、段總理家的老二麼,自北伐越來越向北推進以來,這位段總理的日子並不好過,如今為了儲存實力連好不容易在南方站下腳跟的二兒子都叫回來了。
梁願冷笑:“怎麼著,這位段二爺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用得著您這位親弟弟大義滅親?您自己的家務事梁某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我這位二哥啊,最喜歡掌控身邊的人,”段新陽用手順著懷裡的兔子的毛,聲音溫和得像是講書上看來的故事一樣:“他對自己弟弟留學的故事特別感興趣,尤其是聽說當年在康大還有以跟他弟弟齊名的建築系學生,是南京楚家的小少爺,如今已經回了國。哦對了,還是梁司令您表弟的同學,沒準您還聽您表弟說過。”梁願皺眉,“呵呵”了一聲:“梁某一介武夫,從來沒灌過洋墨水,對讀書的事情也是完全不感興趣,最討厭酸腐的書呆子,怎麼可能聽說過?”
“說起來好像尊夫人也是南京人吧,司令與夫人伉儷情深……”
“梁某跟內人伉儷情深,關別人什麼事?梁某沒讀過什麼聖賢書,心眼兒小的很,除了內人以外容不得對別人寬容。”梁願的手指敲得頻率快了些,不耐煩的打斷他。
段新陽的手搭在兔子上僵了一下,可能是扯到了兔子的毛,小兔子不安地掙扎著,段新陽有些急躁撒了手,小兔子立刻跳到梁願身邊,大爺樂了:“喲,小兔崽子認主啊,行啊,看來不是小沒良心的。”段新陽深吸了一口氣,手著急的從口袋裡摸出來了一塊話梅糖,含在嘴裡,情緒緩和了很多,臉上又恢復了彬彬有禮地笑容:“梁司令是聰明人,有些話說明白了就沒意思了不是麼?”見梁願挑了一下眉,有耐心的說道:“男人在外頭,就該給家人安心的日子不是麼?我二哥要回來了,回來要找個地方住的,您說若是二哥要找個設計師為他設計個房子,可能就要找熟人了。”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的,段總督,也知道梁某不是什麼喜歡四處撒播善心的好人,梁某替您背了親兄弟的人命,您該用什麼來交換呢?”梁願的手繼續在太師椅的把手上一下一下的扣著,不緊不慢的。
“梁司令想要什麼?”段新陽的眼睛閃爍著。
“離我的家人遠一點!”梁願眯著眼,一字一句的說道。
“尊夫人麼?段某從來都沒有傷害他的心思。”段新陽說得真誠,可是滿眼都是那隻他珍愛的手上的猙獰的牙印,又有些心虛。
“你自然傷害不了他,我指的是所有梁家的人。”
段新陽心領神會,垂眸笑著反問:“要是梁家人主動找段某呢?”
“段總督只管顧好自己便是。”梁願揚了揚下巴。
“那我們一言為定,”段新陽起身抱起兔子,抬手看了一眼表說:“梁司令的時間不多了,想來梁司令還要準備一下,段某就不打攪了,提前祝梁司令馬到成功。”說完抱著兔子往門口走著。
“段總督。”梁願叫住他。
段新陽轉身,有禮貌的笑著:“梁司令還有什麼事嗎?”
“您今天沒帶副官出來。”梁願眯了眯眼,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長。
段新陽面不改色,開玩笑說:“您不會是想趁人之危吧。”
梁願也笑:“當然不會,梁某本來懶得管別人的破爛事兒,只不過既然您與梁某有些淵源,梁某還是提醒您一句,就算眼瞎,以後看人,還是要擦亮眼鏡。”
段新陽知道他說得是誰,微笑的點了點頭:“謝謝梁司令。”隨後出了門。
剛一齣門,恰巧碰到了在門口偷聽的越猶憐,越猶憐看見這張有幾分熟悉的面孔嚇得深吸了一口氣,心跳像是停了一般,瞪著一雙鳳眼。段新陽輕蔑的冷哼了一聲:“又是段新澤的狗?”
不知是看著段新陽臉上有些狠厲的表情還是聽到了“段新澤”這個名字,越猶憐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轉身就往屋子裡跑。段新陽根本沒有正眼看他,往外頭走著,又給自己剝了一塊話梅糖放在對了,酸甜的糖汁化了一些,牽絆著他的舌尖,讓段新陽的心平靜了些。
越猶憐飛快地跑回了屋子裡把門關上,靠在門上,胸口起伏的厲害,眼睛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了,身體像是抽乾了力氣一般往下滑落著,最終跌坐在地上,玉臂環著雙膝蜷成一團,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憐。
“當不得我見猶憐,忍叫你受折摧……可真是個美人兒。”
“誰?!”一陣戲謔輕浮的聲音傳入耳朵,驚得越猶憐站起身,只見黑暗之中走出來了一個穿著白色燕尾服帶著白色禮帽手持紳士杖地高大男人。
“你是誰?”越猶憐驚得向後退了一步,可身後已經沒有了餘地。
男人勾起嘴角,帶著雅痞之氣,豎起食指放在嘴邊,聲音富有磁性卻又十分輕浮:“自然是接管你的人。”又向前走了幾步,逼得越猶憐緊緊地貼在門上,抬起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捏著越猶憐的下巴:“他死了不好麼,有什麼可傷心的。”
男人用帶著白色手套的手捏著越猶憐的下巴,像端詳藝術品一樣,左右端詳著:“二弟果然是個出色的收藏夾,瞧瞧這模樣,跟件西洋藝術品似的。”
趁著月亮,越猶憐看到了那雙和曾經帶給他無數噩夢的雙眸有幾分相似地眼睛,聲音顫抖著:“你……你到底是誰?”
男人勾起嘴角,身上有淡淡的菸草香,掰著越猶憐的臉左瞧瞧、右瞧瞧,好似看不夠似的,輕笑了一聲:“呵,還是個帶刺地玫瑰呢。”越猶憐被掰得生疼,眼淚止不住的從眼睛裡流出來,不敢再說話,只覺得這雙眼睛更加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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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又寫了一個變態……
嗯,段新陽哥哥真多,是真慘。